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沸腾岁月（一）
1982年我从杭州大学毕业后经学校分配到浙江省外贸局，局里分配我到省纺织品进出口公司，全称是中国纺织品进出口公司浙江省分公司。 我开始工作时特别不适应，老想着调走或者考研。那时我们局里考研要凭着单位介绍信，而省局人事处处长是从部队里来的干部，某军的干部处长，他和我说要他们推荐的。这个作法应该是文割时期推荐工农兵学员的那一套，这说明他太落伍了。
我考研不成就想调，联系了美院、省社科院、农大和计量学院等单位，基本上都有眉目了。我又突然不想去了。
这里有个重要的原因。原来84年10月我参加了中纺总公司组织的在广州东方宾馆举办的手套小交会。
中纺总公司在1981年组织了几个口岸公司（省级分公司）赴美调研推销，棉布劳工手套作为一个很小众的品种由总公司针棉织品处直接管理，并且采用了上海针织公司老业务员张月生的建议实施＂三定＂政策，具体来说三定就是：定客户、定价格和定数量。总公司指定具体的经营口岸公司、分配的配额数量和对接的客户。
中纺总公司定了国内十家省级分公司即上海、辽宁、山东、江苏、浙江、天津、福建、安徽、广东和沈阳；美国则指定十家客户：CardinalGloveCompany、
Magid Glove and Safety、Boss、Pacific Glove Compny 、H 和L公司、Latex、Jacob Ash公司、Memphis和WellsLamount公司等。
当时中国外贸界流行一句广为人知的口头禅，广大上青天，这是指五家老的口岸公司：广指广州，大为大连，上是上海，青为青岛，天是天津。我在公司接手时是由总公司指定的对接两家客户，美国太平洋手套公司和旧金山的HAndL国际公司。
当时由在纽约42街上的中纺公司的派出机构，后来叫中纺（美）负责管理并且从美国客户那里按照成交金额的百分之一收取作为佣金。
在赴会前总公司会有价格表寄来作为成交执行的依据。我们当时把价格表叫作圣经，文件右上角印有秘密两个字。价格是上海针织公司手套科的老业务员张月生定的，按照不同的重量如八盎司、十盎司、十二盎司一直到二十四盎司，又分男式女式、不同的指型如直指、横指和蝴蝶指以及不同的包装而价格有所上下波动。
我是第一次参加总公司的小交会 ，这也是第一次手套小交会。我叫上隔壁毛衫科的戚连进一起参加。事后科领导说他这个人很搞的。他知道这里好后来马上就调进我们科了。我当时刚进职场不懂事，应该先汇报领导的。
那时中国没有开放，买不到机票、火车票、订不到宾馆，通讯设施特别落后，打电话要通过当地总机，报上挂号、帐号及对方地址和单位和人名。长途电话经常一天也挂不通。我的客户徐惠诚先生告诉我如果他来国内，要打国内长途电话，他就先打美国公司的电话，然后让美国公司的员工再打国内电话，这样比较快。国内电话的程序是这样的：如上所述与杭州市总机报上所有的资料后，女接线员与宁波总机联系，宁波又与鄞县总机联系，县里与邱隘区联糸，再由区里接通工厂。常常是这里接通了那边忙音，中间中转太多，经常做无用功。有些时候下午快下班才接通电话，有点令人谛笑皆非。那时每天打很多长途电话，有些女接线员都听得出了我的声音了。
我通知戚连进参加，他说卧辅火车票他来买。后来才知道他父亲是1949年骑马带手枪接管上海铁路局的军代表。我们俩人拿着卧辅票从杭州上车，结果被告知铺位也转卖给别人了。原来火车一发车半小时之内要换卧辅的牌子，否则车长会再转给候补的旅客。车长说到广州下车让我们找他，他在票后写几个字可以去窗口退回坐票和硬卧的差价。主要问题是坐票可连座位也没有。他是转业干部晚上累了直接睡到了别人的座位下。我嫌脏就一路坐在火车的地板上到了广州。后面发生的事情彻底改变了我的人生，否则我大概会去社科院也许会出国。
出了广州站我们乘坐出租车来到广交会展馆对面的东方宾馆。报到之后进了房间，洗澡更衣之后我望着四星酒店的奢华设施想到火车上的遭遇，一时百感交集。同样一个人在一天之间怎么瞬间有如此大的变化，真有天壤之别的感概！
晚饭在东方宾馆的歺厅凭会议的饭栗吃份饭，印象中菜很不错，大家好久没见很开心。晚上到总公司的房间去继续了解情况，聊工作上的事情。第二天在东方宾馆边上的中国大酒店里，我们最大的客户Cardinal公司的老板DavidWain在他的总统套房里请我们大家去玩。虽然这之前我也去杭州饭店即今天的香格里拉酒店见美国来的客户，但是中国大酒店那种奢华的作派、锃亮气派的大堂、如迷宫一般的总统套房，在套房的大客厅里两男两女服务生穿着笔挺的工作服站在手推车边，随时用各种酒水饮料侍候着客人。主人带着我们一一参观套间的各个房间，我仍记得在一个梳妆台上客户放着一大摞斜叠的美国零钱，从大到小。西洋人讲情调注重细节。我仍记得总统套房的房价是700美元一天，令我咂舌！要知道当时我的工资是一个月54元，按照当时2.8元人民币对美元的汇率来算，折合19.28美元，是我三年的工资。
我的客户太平洋手套公司董事长徐惠诚先生在东方宾馆请大家吃中午饭，中间上了一只烤得焦黄，香涎欲滴的小乳猪；晚上又请大家去剧场听歌，女演员在台上卖力地唱着酒干倘卖无，这一切如同发生在昨天，生动又清晰......
现在退休后回想起来这是我人生中职场上的一个重要节点。后来领导问我你怎么转变这么大？我沉默作答。当时公司人人都知道我要离开的。水住低处流人住高处走。现在我想我如果到社科院或者高校去工作，那么我的人生之路基本可以预见到底的，看看我们的老师就成；而在公司则是人生之路波澜起伏，见多识广，新鲜刺激，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这对个人以及我后来的家庭影响很大。如果说改革开放是奔流不息的钱江大潮的话，那么我在省级外贸公司工作就是大潮中的排头兵，经历了剧变的阵痛，目睹了从落后到先进，从闭塞到融合这之中社会的大机遇、大发展、大前进。在这期间我们听到了很多，我们见识了很多，我们经历了很多，我们思考了很多！我们见证了奇迹，我们是神奇发展的参与者、见证者！
我有次乘290公交车路过浣纱路上的火车售票大厅，望着空无一人的售票大厅感概良久，真有换了人间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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